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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别乱动。”玄悯淡声道。
同灯一扫袖摆,扭头就进屋去了。
薛闲感觉自己被净了个纤尘不染,啧了一声。他怕白瞎了玄悯一番力气,迈门槛的时候还纡尊降贵地提了一下袍摆,抬着脚比划了一下高度,免得刚弄干净就又扫上尘泥。
玄悯落后一步,无言地看着他霸着门槛不落脚,顺手拍了他一下,示意他别比划了赶紧进屋。
薛闲斜眼看他:“你拍哪儿呢?”
“你俩是打算站那唱上一出戏么?”同灯在蒲团边盘腿坐下,面前搁着一张桌案,上头铺着软白的纸,字刚写了两行。
薛闲懒懒散散地走过来,站在桌案边歪头看了一会儿,“又给那小黑皮默书呐?”
同灯啧了一声,提着笔看他,“你管我徒弟叫秃驴,管我叫和尚,这会儿又管云洲叫黑皮,能正经叫一回人么?”
薛闲:“不。”
同灯:“……”
这祖宗口中的小黑皮,就是江松山现今的守山人。他刚上山的时候,还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人,连个大名都没有,而今也至弱冠了,云洲这个名字,还是同灯给他取的。
自打跟同灯熟悉起来,他每日巡完山便会在大泽寺里呆着,有时候跟着同灯学字,有时候会给同灯煮上一小壶茶,聊一会儿天。同灯喝不了茶,但是爱闻茶香。
一来二去,连带着跟薛闲和玄悯也相熟了。
薛闲在袖子里摸了一会儿,摸出一块上好的墨锭,搁在了桌台上,“我看你那墨条也用得差不多了,给你又捎了一块来。”
同灯捏着墨锭翻看了一番,点头:“好墨,去守你的枇杷罢。”
薛闲拽着玄悯绕过佛台到了主殿后门。
门外的院子里原本种着不少树,到了这季节浓荫华盖,能避些暑气,可惜都在当年的大火里变成了枯木桩子,支棱在泥里,看着格外凄荒。
年前,薛闲也不知是喝酒上了头还是磕错了药方子,心血来潮馋起了枇杷。他们住着的竹屋边雾瘴太浓,试了两回没能成,他便撺掇着玄悯在大泽寺种,反正大泽寺快成他俩的避暑山庄了。
玄悯对薛闲向来是纵着的,转头就去弄了一株枇杷树种来,栽进了院里。
同灯当时瞥了一眼,只说了句“挺好”便没再多言,毕竟那树种苗子太小,等长成了结上枇杷也不知得费多久的功夫,那俩爱折腾就折腾去。
结果这事儿也不知触到了云洲哪根楞筋,没隔几天,他一声不吭地从山窝里弄回来三株野枇杷,绿荫成盖的那种,也默默种在了后院。
野枇杷本就命硬,哪怕他们几人没怎么管,也兀自繁盛起来,刚一到季就结满了果,由青转黄,一日比一日丰硕。
薛闲自打枇杷冒头起,就拽着玄悯天天来守,一直守到了枇杷将熟。
同灯活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馋鬼,偏偏是条惹不起的真龙,还偏偏叫他徒弟给招回来了,着实是孽缘。
同灯重新提起笔,正想把这段书默完,大泽寺的院门又是吱呀一声响。
他叹了口气:今日这书是别想默全了。
不用抬眼,他也知道进院门的人是谁。但他还是抬眼看了过去。
就见云洲把院门从里头销好,转身朝主殿走来。这些年他个头蹿得很快,抽条拔节似地长着,愈发挺拔,薄衫的袖子挽了起来,露出来的手臂覆着一层紧实的肌肉。
他其实并不黑,顶多算是麦色,却生生被薛闲那祖宗叫暗了好几层。
“天阴了,过会儿又得下雨。”云洲进门的时候,随口抱怨了一句,就像进自家大门一般自然。
同灯应了一声,再度试图提起笔,然而这次是他自己顿住了动作,他转头看向云洲:“你拎了个什么东西上来?”
“茶。”云洲抬高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,笑了笑,“还有酒。”
他这不经意的动作和许多许多年前的某个故人一样,看得同灯有些恍惚,下意识回了一句,“又要骗我喝两口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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